第三回 老农民漫谈兰考今昔事 二老歪讲述奇瓜“醉八仙”

    农民的眼睛全然没有错，谁个劣，谁个不劣，他们都有极明白的计算。

    ——毛主席

    兰考是家乡，

    家乡好地方。

    好地方好风光，

    处处瓜果处处香。

    美丽故事到处传，

    优美歌声传四方。

    ——兰考民歌

    话说金学禄正要弯腰摘西瓜，默然听到有人大喊捉贼，只吓得他二人大惊失色。他们急忙循声望去，只见有一位年逾七旬的老汉，正微笑着从瓜棚里走出来。金学禄一眼就认出他是自己的二大爷（当地的方言，大伯称二大爷）。他二大爷年轻时是县豫剧团乐队伴奏员，1966年wenge时，因为一意外事件得罪了剧团领导，被错划成“反革命”，挨批斗时头和嘴都被打歪了，后来就落了个“二老歪”的外号。当年的剧团生活，使他养成了爱说爱笑爱打爱闹活泼开朗的性格。打成“反革命”回家劳动改造那些年，他一直思想沉沦，悲观失望，整天闷闷不乐，默默无语。平反摘帽后，他像换了个人似的又获得了新生，一下子又变得朝气蓬勃精神焕发了，又变得爱作诗爱唱歌爱说笑话爱逗乐了。进入老年后，年轻人觉得再喊他“二老歪”显然有些不妥了，便都改叫他“二大爷”或“二爷爷”了。但为了区别其于他的“二大爷”“二爷爷”，背后就称呼他“老歪大爷”“老歪爷爷”。同辈人当然称他“老歪哥”“老歪弟”了。尽管人们整天“老歪”长“老歪”短地叫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自己没有一点反感。当老伴儿高大香责备别人出言不恭时，他还自得其乐地说：“咱的头歪嘴歪，这都是事实嘛！人家实事求是叫咱二老歪，这完全是名副其实嘛！只有咱的心眼不歪，说话理不歪，办事走路脚不歪，怕啥？”他平时办事心诚厚道，又秉性耿直，遇到不合理的事敢说敢讲，敢做敢为。特别是对村干部以权谋私欺压百姓的行为，他更是当面进行直言不讳揭发和无私无畏的斗争。所以，村民们对他都很敬重，而村支书朱大度和会计尚大锤对他却是又恨又怕，退避三舍。

    金学禄紧走几步拉住二老歪的手说：“哎呀，二大爷，原来是您呀！您这一声大喊，可是吓了我们一大跳哇！”

    二老歪拧了拧歪头，又咧了咧歪嘴，笑呵呵地说：“学禄呀，我一眼就认出是你了，所以才故意逗你玩呢！”他又用手一指那块木牌儿，“怕啥？那上面不是写着免费吃瓜嘛！路人都免费吃瓜，何况是你们呢！”他又歪头看着水金香，“这位是......”

    金学禄急忙介绍：“这是我同学，叫水金香。”他又向水金香介绍“这是我二大爷......”

    水金香急忙向二老歪问好。二老歪仔细打量水金香一番，小声问金学禄：“这是你女朋友吧？哟，长得可真俊哪！”他又急忙笑着指指路边荫树对水金香说，“姑娘，快坐下歇歇脚，吃个瓜解解渴。”他边说边摘了个大溜圆的黄金宝西瓜，抱着来到地头路边的树荫下。树下放着一个大桐树疙瘩做成的小圆桌几，周围还有几个小树墩几做成的小凳子，这些显然都是为路人歇脚吃瓜所准备的。

    他俩跑了半天路，吟了半天诗，也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了。可是，水金香还有些不好意思：“二大爷，这......这多不好意思呀！”老二歪乐呵呵地说:“瞧你这闺女说的，都是自家人，有啥不好意思的？”他边说边把西瓜放在圆桌子儿上，一面切瓜一面问他们:“你们是来度假的吧？回来好啊！大热的天，城里楼高挡风，多热呀！虽说有空调电扇，也不能走一步带一步吧！乡下多好，有风有水有树荫，乘凉树下坐，凉风嗖嗖响，浑身透心凉，可得法可舒服啦！洗澡下黄河，河水清凉凉，净身除汗，消乏解痒，从头上爽到脚下面，从表皮爽到心窝里，那可真是痛快死啦！哈哈......”

    水金香和金学禄告诉二老歪，他们这次来兰考，一来是为了度假避暑，二来是为了参观考察。二老歪问他们考察啥，他们说，想考察兰考的过去和现在，兰考农村的现状，特别要考察一下兰考人们现在在想什么，在期盼什么。二老歪问他们考察这些有啥用，他们告诉他，用处可大啦！这关系到未来兰考的发展，关系到兰考的贫困县帽子早日摘掉，关系到焦裕禄为兰考描绘的彻底改变兰考面貌的宏伟蓝图能不能早日实现。二老歪听了他们的话，似有所悟地连连点头:“啊，我明白啦！你们都是胸怀大志要干大事的人啊！这些年来，政府大搞招商引资，也有不少外地人来咱村考察。每次来人，村干部都慌了得像迎接财神爷似的，屁屁颠颠的跑前跑后，唯唯诺诺的投其所好，又请客又送礼，比招待亲爹娘都殷勤。可是人家走后都如泥土入海无声无息了。为啥呀？据说人家嫌咱村的村干部素质太差。说他们只知道吃吃喝喝，满脑子贪钱喜乐，不愿意为人民造福，难成事不宜合作。”水金香和金学禄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少倾，水金香边吃西瓜边问二老歪:“二大爷，这西瓜真好吃呀！又香又甜，这是什么品种呀？”老二歪津津乐道地说:“这是咱这一带祖传下来的好品种，名叫黄金宝。你看它，黄皮红瓤黑瓜籽儿，又面又甜香喷喷儿，很有一股佳酿美酒的醇香味儿呢！吃到嘴里，凉到肚里，甜到心窝里，香到肺腑里。让人觉得心里头哇，舒舒服服，凉凉爽爽，甜甜蜜蜜，迷迷糊糊，最醉醺醺，那可真是要多得法有多得法呀!”二老歪越说越来劲儿，乐得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笑成了菊花儿。水金香问他，别的西瓜都是青皮白皮或者花皮，这种西瓜为什么是黄皮的呢。二老歪告诉她，关于这黄皮西瓜的来历，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据说在始皇二十九年，秦始皇到东部沿海巡视，走到这里时，为了观看黄河风光，命人在黄河大堤上摆下酒席。他一面饮酒，一面观景，心旷神怡，其乐融融。突然，一阵风沙袭来，酒杯里落进黄沙。他十分扫兴，一气之下将满杯酒泼洒在堤外土地上。因为他喝的酒是宫中最珍贵的黄金宝黄酒，所以从此以后，这片土地上种出的西瓜就变成了黄金色，而且有一股很浓的酒香味儿。人们呢，就给这种西瓜起了个很响亮的名字——黄金宝。因为它外形精致美观，味道香甜可口，赢得了人们的喜爱，所以这种优良品种就在这一带一直流传下来了。后来呢，它又有了一个别名叫醉八仙......”

    水金香听得津津有味，又急不可待地问:“那这个‘醉八仙’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呢?“二老歪告诉他们，这‘醉八仙’的名字也来源于一个美丽的传说。他吃完西瓜，用手巾擦了一把歪嘴，正要把这“美丽的传说”讲给他们听的时候，忽然路上走过来一位身背一捆青草的七十多岁的老汉，便急忙迎上前去，“吴老弟，快放下歇歇，吃块西瓜解解渴。”金学禄认得这位老汉是村里的吴大爷，见他身背草捆，步履艰难，热得汗流满面，累得气喘吁吁，也急忙上前打招呼，并帮他放下草捆，为他递瓜。吴大爷客气地推辞着:“不啦！不啦！我还得回家给他娘做饭呢!”二老歪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拉住他说:“哎哟，我说吴老弟，你就别作假啦！看你热的，汗都流到脖子里啦！这么热的天，你以后就别下地干活啦！土都埋到脖子里了，还受这种罪弄啥?”

    吴大爷叹口气说:“大哥呀，我不可能跟你比呀！人比人，气死人。你大儿是板材厂厂长，二儿在省城当局长，你又在家种瓜种菜，你是花不完的钱，享不尽的福。可我呢，老伴儿长年卧病在床，治病没钱常作难呀！生活上省吃俭用，吃咸菜穿旧衣，头疼脑热没钱买药拖拖也就过去了。最叫人头疼的还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都二十多了还不上正道，不上学不打工，整天东游西荡吃喝嫖赌，寻不上媳妇还拿我们出气，吃喝没钱了就回家向我们要，我们没钱给他就打就骂，你们说这哪有儿子打老子的，这不是作孽吗？唉，兴许是我上辈子踹寡妇门扒绝户坟坏了良心了，才遭这样的报应。有时想想也怪我自己，从小娇生惯养，对他百依百顺，才把他惯成了这个样子，我是自作自受哇!”吴大爷越说越伤心，竟情不自禁地老泪纵横起来，脸上的泪水和汗水灌满了道道深深的纹沟，然后又纷纷滴落下来。

    听了吴大爷的哭诉，二老歪气得歪头直摇晃，他忿忿不平地说：“这孩子也太不像话啦！不行，你就去法院告他，告他悖逆不孝，虐待老人......”

    吴大爷无奈地叹口气说：“唉，屁股再臭也是自家的，割舍不得扔掉呀！......”边说边擦眼抹泪。

    水金香安慰他说:“吴大爷，您家里这么困难，为什么不找政府救济呢?找村干部申请办个低保救助，......”

    吴大爷连连摇着头说:“没用，没用。姑娘啊，你是不知道哇！这如今上面传下来的都是好经，处处为咱老百姓着想，可是传到下面就叫小官们给念歪啦！他们是不管百姓苦和难，一心自己多捞钱。有了钱，万事圆;没有钱，万事难。为了申请低保，我把腿都快跑断了，可是咱没钱......没用......”

    金学禄若有所悟:“你是说咱村支书朱大度......”

    吴大爷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见没外人，才压低声音说:“他呀，别看他只是个无品小官，贪心可大啦！嘴上喊得都是学习焦裕禄，为人民服务。心里想的是：一切向钱看，没钱事不办。他兄弟媳妇白寡妇，就是个例子。白寡妇一个娘们家，供养两个大学生女儿，难的头拱地，只因为没钱送礼，他都不给办理‘低保’，还美化自己是‘铁面无私’，实际呢，他是‘铁面为私’咱村有几家困难户，都没有吃上‘低保’啊!”

    水金香听了有些吃惊:“啊，原来是这样。报上说，兰考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都过上了好日子，想不到还有这么多困难户......”

    二老歪摇摇歪头撇撇歪嘴说:“报上往往夸大其词。不错，和从前相比，兰考是有了很大变化，温饱解决了，不挨饿受冻了，不两个人合穿一条裤子了。这是时代的进步，历史的发展，当然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但是，我们不能把这些变化向世人过分夸耀，因为说一千道一万，我们还是国家级贫困县，还有很多贫困人口没有脱贫。和其他先进地区比起来，我们兰考县还有很大的差距。要彻底改变兰考的面貌，实现全面小康目标，我们还有很多的事要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之，‘贫困’帽子摘不掉，就不能算是‘翻天覆地’......”

    水金香若有所思地问:“那请您们二老说一说，怎样才能摘掉‘贫困’帽子，彻底改变兰考面貌，实现全面小康目标呢?”

    二老歪又歪头想了想，然后歪着嘴说:“叫我说，还是焦书记当年说的那句老话，关键是领导干部思想的改变，干部工作作风的改善。当然，大多数干部是好的，是弘扬焦裕禄精神为人民谋福利的。正因为有这些好干部的努力，兰考的经济才有了很大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才有了很大的提高。但十个指头伸出来有长有短，干部队伍中也不乏有假冒伪劣——贪官庸官懒官混官。他们口头喊的是学习焦裕禄，为人民谋福利，心里想实际做的是弄权捞钱为自己。只有把这样的工作作风彻底改善，这样的领导干部彻底撤换，兰考的落后面貌才能够彻底的改变，小康目标才能够早日实现啊!”

    吴大爷也颇有同感地说:“二哥说的对呀！咱村支书朱大度正是这样的贪官啊！他家的‘朱府’盖的像皇宫样豪华，花费几百万元，还不都是贪污百姓的钱?”

    二老歪接着说:“村西砖窑场每年一百多万元的巨额收入，还不是大部分都进了他的个人腰包？就这，还天天喊着学习焦裕禄呢！听到他们的喊叫，我都替他们脸红。有时真想上去扇他几个耳光，再向他们大喝一声：不许你们的臭嘴，玷污了焦裕禄的英明！”

    村干部贪污公款是违法的，你们怎么不去向上级政府反映呢？“水金香急切的问。”

    二老歪摇摇歪头说:“反映了，没用，人家上面有人，有保护伞。来人察窑场账目，朱大度和苟大锤狼狈为奸造假账，也没察出问题，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人家关系网，官官相护啊!”

    水金香若有所思:“啊，看来还蛮复杂的。”

    二老歪又说：“朱大度平时就很注意拉扯关系网，整天到处请客赴宴，吃吃喝喝，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吃成了个大肥猪，喝出了个啤酒肚。有人叫他大肚猪，也有人叫他猪大肚......”

    水金香含笑问：“二大爷，您像说绕口令似的大肚猪猪大肚的，都把我给弄糊涂了，他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呀？”

    二老歪乐呵呵地解释说：“他呀，原名叫啥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排行老大，小时候都叫他大小。他小时候正是三年困难时期，在大食堂天天和大人一样喝菜汤。因为缺乏营养，饿的面黄肌瘦，喝菜汤撑个大肚子鼓得老高，所以村里都叫他大肚娃娃。后来统计人口，统计员嫌他‘大肚’的名字不太文雅，就给他写成了‘朱大都’。他长大后参了军，复员后担任了村支书。那时他可是很正派的人。有一年闹涝灾，村里人断炊没饭吃，他就领着大家到黄河滩里割芦苇，拉到开发造纸厂卖钱，再籴粮食渡荒活命，就这样带着大家度过了灾荒难关。后来，他又领着大家建砖窑场，让大家的日子慢慢好过起来，还把原来的茅草屋换成了砖瓦房。说实话，那时候大家都很感激他，敬重他。再后来，改革开放时，他顶着上头的压力，又带头分田到户，使大家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在这些日期，他都始终保持着艰苦朴素克己奉公的工作作风。为人胸怀宽广，不拘小节；工作无私无畏，任劳任怨。大家都很敬佩他，并他的名字‘朱大都’改称为‘朱大度’了。再次统计人口时，他觉得这‘朱大度’三个字特别响亮特文雅，意思也特美好特正派，所以就正式改成‘朱大度’了。后来这些年呢，人们见他慢慢脱化变质了，变得越来越自私自利了，越来越心胸狭窄了，整天海吃海喝肚子也越来越大像个大肥猪了。于是，大家就又想起了他儿时的外号，背地里就改称他为‘朱大肚’了。也有人叫他大肚猪，还有人叫他猪肚大，不管怎么颠三倒四，反正都是大肚子猪的意思。

    “这名字听起来挺生动形象的。”水金香说。

    “等你以后见了他的那副‘尊容’，就更知道这名字的活龙活现了。”二老歪一面说，一面模仿朱大度昂首挺胸凸腹漫步摇头晃脑傲慢无礼的姿态，在路上来回走了一遭，再加上他那歪头歪嘴的配合，就更显得滑稽可笑，令人捧腹。于是他形象逼真的精彩表演，立马引起大家一阵哄笑声。

    笑过之后，吴大爷突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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